好一员虎将
——“虎将”杨虎传奇
桂忠阳 徐丽华
曾被孙中山先生称为“好一员虎将”的杨虎，一生充满传奇色彩。令人惋惜的是他晚节不保，终于成了历史上一个悲剧性人物。
苦难的童年
清光绪十四年（1888）残冬，在皖南宁国县东南边陲杨山村，村东北隅一座窑棚里，胡窑匠的第三个孩子呱呱坠地。胡窑匠以烧制砖瓦为业，家贫如洗，带着妻子儿女流落这里苦度日月。本来四口之家就难得温饱，现在又添了一个孩子，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？穷人家对孩子的取名并不重视，刚出生的男孩排行第三，就顺口叫他小三子。缺衣少食的母亲瘦得皮包骨，奶水不足，便常常向村里人讨奶哺养小三子。就在小三子出生的第二年，体弱多病的母亲撒手人寰。胡窑匠哭干了眼泪，没钱料理后事，只好以稻草裹尸，在邻居帮助下埋葬了亡妻。此后，胡窑匠又当爹又当妈，带着三个孩子，实在困难，万般无奈之下，决定将小三子卖给他人谋一条生路。
杨山村有个年过半百的裁缝杨允龙没有子女，经人介绍买下了小三子。从此小三子便改姓杨，取名德顺。杨允龙憨厚善良，喜爱小德顺。但他的妻子刘氏却凶狠泼辣，因脸上有麻子，绰号叫麻婆。她不喜欢小德顺，经常对他打骂。小德顺吃的是剩饭菜，穿的是破衣衫。几年之后，杨允龙夫妇先后病逝，小德顺又成了孤儿，终年为雇主放牛为生。由于没有衣服换洗，小德顺身上长满了虱子。村上有一个好心肠的沈奶奶可怜他，经常耐心地帮他捉虱子，像对待自己的孙子一样。
小德顺长到十一岁时，住在县城的堂叔杨西阳回村探亲，见德顺品貌不凡，聪明可爱，顿生怜惜之情。于是，杨西阳便将小德顺带回县城，送进私塾读书。哪知时隔一年，小德顺又遭厄运。杨西阳不幸病故，而一贯厌弃德顺的杨妻便把他当作童仆，经常打骂，也不让他继续读书。第二年正月，族人杨宝书来拜年，见德顺生活凄惨，动了恻隐之心，把他介绍到西街魏天源药店当学徒。德顺当了几年学徒，魏老板待他也不错。他先干杂活，以后慢慢学会了煎药熬膏。德顺十七岁的那年正月，西街来了一个马戏团玩马戏。他好奇心强，丢下正在熬的膏药跑去看马戏。待想到锅里还在熬膏药时，急忙跑回家，却见膏药已溢得满地都是，料定老板不会轻饶，便拿了自己的衣服，悄悄走出药店，穿过北闸，渡过西津河，才松了一口气。但是下一步往哪里走呢？他边走边想，终于想起住在药店对面的好友方成。方成到他舅父陈强家拜年还未回来，陈强是宣城守备营营长，看来只有去找方成了。
当兵生涯
德顺到宣城找到方成，说明来意。方成对他的近况深表同情，便向舅父陈强说情，并恳求舅父把德顺留在兵营。他舅父沉吟良久，最后终于同意把德顺留在身边当勤务兵。
半年后，宁国府都司杜中义到陈强兵营视察，无意之中看到杨德顺，当即向陈强问明杨德顺的身世，有意将其带走。陈强不好拂上司之意，只得点头答应。于是杨德顺便跟随杜中义做勤务兵。也许一个人的命运转机，往往在那偶然的一刹那之间。杨德顺正好赶上这一刹那。杜中义夫妇见杨德顺身材魁梧，浓眉大眼，相貌堂堂，十分喜爱，便认作义子。不久，杜中义赴江宁听候调任，杨德顺亦随同到南京。他们先住在清凉山，后经人介绍住南京三十四标统领周少彭家中。周少彭一见杨德顺品貌不凡，和杜中义商量说：“德顺一表人才，何不送去进一步深造？”杜中义说：“我原本也有此意，只是没有适当的机会。”周少彭沉思片刻说：“我倒有个办法。”杜中义连忙说：“如蒙周大人提携，十分感谢。”周少彭接着说：“我让本标邹容介绍他到清军水师武备学堂读书。你看可好？”杜中义高兴地拱着手说：“我代犬子拜托了。”
杨德顺进入水师学堂读书后，就留住在周少彭家中。苦难的经历使他悟出一个道理：要想做人上人，必须发奋读书。很快，他成了学堂的优等生。杜中义不久被调到江北高邮赴任，临行拉着杨德顺的手说：“你要好好读书，不要辜负周大人一片苦心，将来要做国家的有用之才。”杨德顺含泪点头说：“义父大人放心，教导德顺的话，德顺一定铭刻在心。”杜中义走后，周少彭夫妇对杨德顺更加关爱，并有意将长女周玉麒许配给他为妻。
一个星期天，杨德顺在后花园中练拳，突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，只见假山后走出一位漂亮女郎。杨德顺立即收拳恭立一边，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。只听女郎说：“你可就是新来的杨德顺？”杨德顺低头说：“正是。”女郎又问：“今天怎么没有到学堂里去呢？”杨德顺说：“今天是星期日，学堂放假。”女郎呵了一声，然后说：“那你继续练吧，我不打扰你了。”望着女郎飘然而去的背影，杨德顺的心怦怦直跳。长这么大，他第一次和这么漂亮的小姐对话，难免有点想入非非。原来这位女郎正是周玉麒，是她父母特意安排她见杨德顺一面，婚姻大事应该让女儿心里有数。周玉麒见杨德顺果然相貌堂堂，心中暗喜，回到房间便向父母点头同意了。
两年之后，杨德顺转入两江讲武学堂学习，毕业后又升入南洋高等警务学堂，并在当年加入反清同盟会。
献身革命
杨德顺在南洋高等警务学堂毕业后，便到南京成德中学任体育教师。当时清廷腐败透顶，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已在全国开展反清运动。杨德顺作为同盟会会员，在学校里呆不住了，更何况他历来胸怀大志，以报效国家为己任，遂投身于新军第九镇，准备在清军中策动起义。且说杨德顺所在的队中有一个叫李歪嘴的士兵，长得狐眉狗眼，可他常在公开场合散布反清言论，杨德顺被他的假象所迷惑，邀他参加起义。可是就在他们起义尚未酝酿成熟的时候，李歪嘴向督军告密了。一天夜晚，起义成员在附近工地上密谋，李歪嘴没有准时到达，杨德顺料到情况有变，慌忙遣散与会人员。然而，工地已被清兵包围。危急之中，杨德顺脱下军装，借来一套工人的服装化装成水泥匠，然后提着灰浆桶拿着砖刀，巧妙地走出了清军的包围。
杨德顺脱险后，深深懊悔自己缺乏识别人的经验，上了李歪嘴的当，知道在南京呆不住了，便离开南京从上海乘船到广东，见到了南洋警务学堂同学蓝天蔚。蓝天蔚也是同盟会会员，早有反清大志，两人便一起潜离广东，到东三省秘密进行革命活动。
1911年10月10日，武昌起义爆发，各省纷纷响应。很快，革命风暴席卷全国，清朝统治土崩瓦解。杨德顺和蓝天蔚赶到南京，追随孙中山先生，沉浸在革命胜利的喜悦之中。然而，时隔不久，袁世凯窃取了革命成果，孙中山号召革命党人进行二次革命。杨德顺奉命回沪，协助陈英士部署军事，后因兵力单薄而失败。1913年9月，杨德顺跟随黄兴流亡日本。一天，陈英士对杨德顺说：“孙中山先生也在日本，我带你去见他。”杨德顺一听说要面见孙中山，十分激动，整好衣装随陈英士一同前往。孙中山住日本一普通住宅，陈英士和杨德顺进来，他正在书房起草一份文件。孙中山一见杨德顺身材魁梧，相貌堂堂，当即赞赏道：“好一员虎将！”陈英士笑着对杨德顺说：“杨德顺，你就改名杨虎吧，取字啸天，怎么样？”杨德顺乖巧地立即表态说：“谢谢孙先生赏识，德顺此后就叫杨虎。”当天，孙中山设宴招待了陈英士、杨虎等人。
袁世凯称帝后，接受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卖国条约。孙中山立即发动“护国运动”，兴师讨袁。为消灭袁世凯在上海的势力，孙中山命令陈英士担任江浙司令长官，驻沪主持一切；命杨虎任江苏军总司令、海军陆战队司令；命蒋介石帮助计划。1915年12月4日下午，杨虎双手提枪率二十余人组成敢死队，夜袭肇和军舰，发动水兵起义成功，用军舰上的大炮轰击上海制造局。上海反动势力十分震惊，迅速组织疯狂地反扑。起义军因为联络不便，陆上进攻遇挫失利。杨虎坚持到第二天早晨，北洋海军应瑞、通济两舰联合炮击肇和，同时又遭浦东、浦西增援的袁军夹击。杨虎等起义成员猝不及防，被迫弃舰撤退。虽然肇和一役革命党人损失惨重，但起义打击了袁世凯复辟帝制的野心。因此孙中山十分赞赏杨虎。
第二年4月，孙中山又让杨虎到江阴要塞再图大举，陈英士亦命蒋介石协助杨虎。杨虎和蒋介石到江阴后，很快策反成功，并于4月14日占领炮台，同时发表《江阴独立宣言》。可时间不长，内部发生叛变，起义士兵纷纷逃离，袁军大肆搜捕杨虎和蒋介石，情况十分危急。一天夜里，蓝天蔚带领十几名精兵找到杨虎和蒋介石，急切地说：“中山先生得知你们失败的消息，十分焦急，特地叫我等前来接应。快随我等绕道到江边，那里有汽船等候。”于是杨虎和蒋介石在十几名精兵的护卫下，连夜匆匆离开江阴，急行到江边乘汽船返回上海。
营救孙中山
1917年7月，孙中山率海军和部分国会议员回到广东，举起护法旗帜，声讨北洋军阀。8月在广州召开非常国会，9月初成立中华民国军政府，孙中山就任大元帅。杨虎被任命为大本营参军，深得孙中山器重。然而，当时革命形势十分复杂，各派军阀明争暗斗，拥兵自重。尤其是桂系军阀陆荣廷，野心勃勃，居然劫持非常国会，排挤孙中山。他多次派人收买杨虎，均遭杨虎严词拒绝。对陆荣廷的所作所为，孙中山十分气愤。他离开广州到上海，命杨虎到川鄂扩展党务，联络军队，任杨虎为鄂西军总司令。
三年后，孙中山又回到广州，杨虎被任命为总统府参军兼警卫总队长。然而，此时的广州也并非风平浪静。时任广东省长兼粤军总司令的陈炯明，暗中联络湖南、福建等地军阀，排挤孙中山，并破坏阻扰革命军北伐。孙中山对他的行为气愤至极，遂决定免除他广东省长、粤军总司令之职。陈炯明因此怀恨在心，密令驻扎在广西的叶举迅速回师广州，对抗孙中山。6月16日凌晨，叶举率兵炮轰总统府所在地观音山，并将总统府重重包围，企图置孙中山于死地。身为警卫总队长的杨虎处变不惊，紧急检查军火库，见库中还存有冲锋枪二百支，子弹八百匣，便挑选忠勇之士二百人组成敢死队，一人一只枪，四匣子弹，然后指定身强力壮的大个子马伯麟背负孙中山，他自己手持双枪，指挥敢死队左右护卫，向叛军火力薄弱处猛冲，冒着枪林弹雨奋不顾身地冲出包围圈，快速登上永丰舰，终于保护孙中山先生脱离了险境。
患难见真情。观音山脱险后，孙中山对杨虎更加信任，北伐时，孙中山任命杨虎为北伐军第二军第一师师长，随后又任命杨虎为第二军军长。孙中山逝世后，杨虎奉命班师，并与蒋介石结拜为兄弟。
政变刽子手
安庆“三·二三”反革命事件后，身为特务处处长的杨虎深得蒋介石信赖，被蒋介石委任为安徽等五省清党总指挥。事变的第二天，杨虎便随蒋介石撇下郭沫若、朱绍良等人，匆匆离开安庆到上海。蒋介石在上海密谋反革命政变的同时，派杨虎、陈群秘密与黄金荣、杜月笙、张啸林等青帮头目商议反共清党事宜。为了更有力地控制帮会，蒋介石指使杨虎去“爬香头”。因杨虎早年受陈英士之命，加入过青帮，但排廿三，是悟字辈，辈份不高。作为总司令部特务处处长与军政要员出入一品香酒馆时，常遭青帮同辈人起哄，使杨虎十分尴尬，所以“爬香头”势在必行。
“爬香头”是青帮中的黑话，意为某人原先已入帮，以后为了爬高一辈而另外攀拜一个先生，这样就和原来的老头子成为同门兄弟。1927年3月底的一个深夜，杨虎与陈群带着蒋介石的秘密指令，微服溜进上海法租界爱多尼亚路黄金荣家，与黄金荣、杜月笙、张啸林会晤。杨虎表示要拜当年上海青帮中辈份最高的通字辈为先生。黄金荣沉思一会儿说：“现在青帮中属于通字辈的仅有王德林、张仁奎二人，但他们早已关了山门，照例是不再开香堂收徒弟了。”杨虎听黄金荣这样一说，十分焦急，搓着一双蒲扇似的大手说：“难到就没有办法了吗？”杜月笙想了想说：“张仁奎收的徒弟较少，而且没有成气候的，能不能劝说他再开一次香堂？”黄金荣和张啸林都认为这个方法可行，便决定由杜月笙为主去疏通张仁奎。张仁奎一听要来拜师的是杨虎，摸着长须沉思良久，终于点头答应了。因为他也知道杨虎和蒋介石的关系，怕招惹祸端。爬过香头后，杨虎便由悟字辈爬上了通字辈。
紧接着，蒋介石授意杨虎，由黄金荣、杜月笙、张啸林出面，在上海组织中华共进会，由杨虎和陈群幕后操纵。4月12日凌晨，黄金荣、杜月笙、张啸林集合党徒，首先将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骗到杜月笙家杀害。随后，穿着工人服装的数万暴徒分头从租界出发冲向闸北、南市、沪西等地工人纠察队驻地，展开全面进攻。与此同时，淞沪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周凤岐派出四个团的兵力分别包围纠察队，假称调解双方冲突，命双方放下武器，乘机将纠察队武器全部骗走，然后进行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，纠察队死伤近三百人。4月25日，蒋介石撤销淞沪警备司令部，成立以杨虎为司令的上海警备司令部。
“四·一二”政变后，黄金荣、杜月笙指使其爪牙到处侦查共产党人，随时向杨虎递送黑名单。这期间被杀害的有许多著名的共产党员，其中有江苏省委书记陈延年。
叱咤上海滩
1933年7月，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宋子文由南京到上海，刚下火车便遭刺客行刺。幸好随身秘书唐某与宋子文长相近似，又走在前面，被刺客误认为宋子文，一起向唐某开枪，唐某当即中弹身亡。宋子文一听到枪声，迅速潜入车站警卫室，得以幸免。案发后，作为上海市保安处处长的杨虎奉命破案和缉拿凶犯。杨虎很快查出此案系王亚樵所为，并得知他藏在愚园路。杨虎立即调动军警于当日深夜严密封锁通向愚园的各条马路和里弄，挨家挨户进行搜捕，可是搜到天亮依然一无所获。杨虎十分恼怒，追问侦缉队长王大头，到底有没有人出入包围圈？王大头说：“除见一个泥水匠走出以外，没有其他人出入。”杨虎听了嗤之以鼻说：“哼！这个泥水匠肯定是王亚樵所扮，你怎么不盘查呢？”同时，他想起了自己二十二年前在新军中策反，被清兵包围后也是化装成泥水匠逃脱的事，想不到王亚樵也会用此伎俩。
且说宁国县城东门外有个叫汪小双的人，从小认识杨虎，听说杨虎在港口买了田地，便想将自己的七亩梨园也卖给杨虎。于是汪小双便到上海找到杨虎，谈了卖梨园的事，杨虎马上就答应了。等汪小双走后，杨虎身边的幕僚向他进言说：“宁国穷乡僻壤，深山野林，交通闭塞，买梨园岂非自找麻烦！”杨虎觉得有道理，拿不定主张。幕僚又献媚说：“杭州宝淑塔边有废宅基一片，该地面对西湖，远眺三竺，柳堤在望，花港观鱼，环境幽雅，若能买下建房，当胜宁国许多。”杨虎动心了，遂派人到杭州向卖主商谈成交。随后，杨虎又花了七万银币，在废基地建起一座豪华别墅。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，但杨虎却因此招来一场风波。原来，杭州市市长周象贤曾托杨虎代购英造手枪，可是杨虎却把这件事忘了。周象贤对此耿耿于怀，认为杨虎看不起自己。恰好西安事变后，蒋介石回南京心境不佳，到杭州消愁解闷。周市长等权贵陪同蒋介石游西湖时，有意将他引到宝淑塔前，一所别致的别墅立刻呈现在蒋介石眼前。蒋介石询问周象贤：“此房是何人所建？”周象贤故作惊讶地说：“委座，你还不知道？这是当今大名鼎鼎的上海警备司令杨虎专为避暑而建造的豪华别墅！”蒋介石听后颇为震怒，立即吩咐：“没收！娘希匹，给游览西湖派用场。”如此一问一答，被护蒋出游的侍从室主任钱大钧得知。钱大钧与杨虎私交甚好，随蒋介石到上海后即将上述情况密告杨虎。杨虎颇为紧张，并非怜惜房产，而是怕有损名声。正在为难之时，老友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到上海来谒见蒋介石，与杨虎相伴。杨虎便将西湖别墅之事告诉了韩复榘，请韩帮忙。韩复榘笑着说：“我当是什么 事，不就是建了一栋房么？我明天见老蒋时给你说情。”第二天，韩复榘与蒋介石闲谈时，有意谈及党国元老近况，巧妙地提到杨虎别墅时说：“党国元老戎马一生，如今筑一住所亦不为过。”蒋介石微笑了一下说：“你是来替杨虎做说客的吗？”韩复榘连忙说：“这只是韩某的一点管见，请委座明鉴。”蒋介石手一挥说：“我知道啸天这个人，不会对他怎么样的。”
杨虎在任上海警备司令期间，每天去司令部时，都和随身副官乘坐林肯牌轿车，另有三四名保镖乘吉普车随后。轿车一出公馆大门，家庭副官便打电话通知司令部宪兵营：司令官来了。宪兵营立即列队洋鼓洋号迎接，十分威风。回公馆时，环龙路、马斯南路上有十几名便衣警察暗中护卫。而且，杨虎也十分好客，与上海各界头目交往甚密。一些党国要人如蔡廷锴、张发奎、朱绍良、范绍增、杨杰、吴铁城、吴醒亚、毛森、孔祥夫、陈群等，常到环龙路杨公馆聚会。青帮头子黄金荣、杜月笙、张啸林也不时来串门。
1937年8月9日，虹桥事件案发，杨虎在司令部连夜召开紧急会议，商讨对策。他一面向南京中央汇报事件情况及处理意见；一面调集军队做好战争准备，气氛十分紧张。次日下午在司令部召开新闻发布会，不少中外记者参加。司令部办公室主任向各界展出日军打死我方士兵的图片，揭露日军蓄意制造事端的罪行。不久，淞沪战争爆发，日军大举进攻上海，杨虎出于爱国之心，投入这场战争。11月，上海沦陷，杨虎经杜月笙策划，化装成商人去香港，由香港转飞武汉。此时国民政府已由南京撤至武汉。蒋介石见到杨虎后，便命他入川疏通四川地方势力，并许诺重庆陪都建立后，卫戍司令一职由他兼任。但这只是一张空头支票，而且事后蒋介石也没有兑现。
被冷落的将军
重庆历来是川康的军、政、经济中心。川中实力派人物刘湘、刘文辉等在此经营多年。蒋介石以往为入主四川，一贯采用分化、收买、吞并等手段，逐步消灭川军实力，所以川中各派与蒋介石积怨颇深，千方百计阻止蒋介石迁都重庆。蒋介石考虑到杨虎与四川哥老会头目及各帮会首领私交较深，而川将中又大多是帮会头领，这才命杨虎前往，其实蒋介石心中早已对杨虎不满。杨虎哪里知道，遂欣然前往四川，积极为蒋介石奔走卖命。
杨虎入川后，分别会见了刘文辉、潘文华等川军重将，为蒋介石迁都做了大量工作。可是，重庆陪都建立后，政府要员纷纷走马上任，惟独重庆卫戍司令一职却无人领衔，蒋介石似乎忘记了当初对杨虎的许诺。杨虎既苦闷又怨恨，他不知道蒋介石为什么冷落自己。在上海滩，他与盘根错节的各种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，是他十几年苦心经营的结果，只要上海还在自己掌握之中，那么蒋介石手中就少不了他这张王牌。可如今时过境迁，他已经一无所有了。杨虎深感仕途多风险，宦海若浮沉。
就在杨虎苦闷的日子里，袍哥首领、川将范绍增邀请他住进上清寺范庄一幢豪华别墅里。不久，蒋夫人宋美龄为杨虎的儿子杨安国牵线作媒。大喜那天，宾客云集，谁知关键时刻，新郎杨安国却突然失踪了。宾客和主人乱作一团，慌忙四下寻找，结果仍无踪影。原来杨安国早就和朱培德的千金有约，蒋夫人不明真相，乱点鸳鸯谱，这才演出新郎临阵出逃的闹剧。宋美龄当场出丑，不由恼羞成怒，责骂杨虎：“持家无能，焉能治国！”蒋介石早就不想用杨虎了，正好有此借口，便将重庆卫戍司令一职交予刘峙，只给杨虎安排了一个中央监察委员的虚职。
盼望已久的重庆卫戍司令一职落入他人之手，杨虎郁郁不欢，对蒋介石不满，急切希望能为自己找到一条政治出路。恰在这时，卸任驻苏大使回国的杨杰前来看望他，对杨虎落魄十分同情，开导说：“现在国事日非，蒋公抗战不力，还得想办法促成全民抗战。”杨虎紧皱浓眉，搓着大手说：“我现在是笼中困兽，已经无能为力了。”杨杰受共产党团结抗战思想的感召，也接触过共产党的高级人士，便试探着对杨虎说：“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。”杨虎不动声色地问：“什么人？”杨杰说：“周恩来。”杨虎听到“周恩来”的名字微微一惊，随即镇定地说：“你与他认识？”杨杰微笑着点头。杨虎沉思良久说：“我可以同你一道去，但不要告诉其他人。”杨杰说：“啸公放心。”第二天，他们在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拜见了周恩来。杨虎对周恩来的恢弘气度、惊人胆识和雄才大略十分钦佩。在谈到上海“四·一二”政变时，杨虎十分内疚。周恩来语重心长地劝勉道：“人非圣贤，孰能无过？何况杨先生是奉命行事，知道错了就好。共产党的政策是既往不咎。对一个人，不但要看他的过去和现在，更要看他的将来。对于杨先生这样的国民党高级军政人员，也必定一视同仁。”一番话令杨虎深受感动。回来后，杨虎便同杨杰一道前往成都，活动刘文辉、潘文华等川军实力派人物，力促抗战。转回重庆，他们又联络李济深、郭春涛、谭平山、邓初民、章伯钧、祝世康等人，在杨杰寓所以聚餐会的名义每周秘密活动一次，共同商讨抗战形势和爱国民主运动的发展。聚餐会进行了一年，便受到特务监视，有一次特务竟闯进杨杰家企图破坏。杨虎因怕受怀疑，以后就没有再去参加聚餐会了。
重庆谈判期间，军统特务头子戴笠指使他们的爪牙对毛泽东、周恩来的住宅进行严密监视，深藏杀机。杨杰为中共领导人的安危十分担忧，找到杨虎想办法。杨虎对戴笠的做法也很气愤，便以中央监察委员的身份找到戴笠说：“听说你在毛泽东、周恩来住宅附近安插了便衣，有没有这回事啊？”戴笠知道杨虎的脾气，委婉地说：“啸公，你不要听信谣言。如果有，也是为了保护中共领导人。”杨虎把桌子一拍说：“我不管有没有，如果毛泽东、周恩来有什么不测的话，我拿你戴笠是问！”
营救进步人士
抗战胜利后，杨虎以上将东南军事参议的身份回到上海。1946年元旦，杨虎趁自己六十寿辰，在上海中正路成立一个叫兴中学会的社团，吸收一批旧属和帮会学生参加。那天晚上，前来庆贺兴中学会成立的宾客有千人之多，国民党军政界许多要人和社会各界名流如孔祥熙、钱大钧、宣铁吾、王晓籁、黄金荣、杜月笙等都露了面。只见杨虎满脸喜气，神采飞扬，他似乎感到昔日的荣耀又回到身边。
几个月之后，蒋介石挑起全面内战，中共上海办事处随着战争升级也即将撤离。临行前，周恩来和邓颖超一起来到环龙路杨公馆看望杨虎。杨虎特地设宴为他们饯行，席间周恩来对杨虎说：“蒋介石背信弃义，发动全面内战是不得人心的。杨先生乃国民党元老，对时局也应该有清醒的认识。”杨虎默默不语。周恩来接着说：“我们希望国民党军队中各级人员能参加人民民主革命，人民是不会忘记为革命事业做过贡献的人。”一席话对杨虎深有感触。虽然他没有明确表态，但内心深处已对蒋介石失去了信心。周恩来和邓颖超离开时，杨虎亲自把他们送到大门外，互相握手告别。不料这一切恰好被躲在门外的便衣特务看见了。客人走后不久，就见陈立夫怒气冲冲闯入杨虎的家，不怀好意地问：“啸公，周恩来找你干什么？你怎么暗地与共产党来往？”杨虎故作轻松地回答说：“难道你忘了吗？周公馆就在此地附近呀！今天天气好，周恩来和他的夫人出来散步，顺便过来坐一会儿，这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？我和周恩来早就认识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！”说得陈立夫张口结舌，无言以对，只好没趣地走了。
这年冬天，章伯钧在蒋介石宣布民盟为非法组织、疯狂逮捕与迫害进步人士的时候，秘密潜返上海，来到杨公馆，见到杨虎便直陈来意：“啸天，目前的形势你已经看到，蒋介石搞法西斯独裁，失信于民，将来自食恶果的，必是他自己。只是眼下，我不能在大陆呆下去了，我打算去香港，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。”杨虎从椅子上站起来，紧皱着浓眉，大拇指顶着下巴来回移动。他知道，身为农工民主党主席的章伯钧，早已被蒋介石视为眼中钉，肉中刺，必欲除之而后快。杨虎沉思了一会儿说：“章先生，目前对您来说，也只有去香港这个办法较妥。只是上海各码头进出口都有便衣把守，盘查得很紧，章先生露面怕有不测。”章伯钧焦急地说：“那依您看，怎样才能走脱呢？”杨虎想了想说：“办法总会有的。章先生还是委屈在我家住几日。”三天后，一个海员模样的人来到杨虎公馆，杨虎带他到客厅见过章伯钧说：“章先生，这是盛京轮的领班李先烈，您尽可放心，他将负责您去香港的安全。只是，章先生暂时须受点小委屈。”说罢，杨虎就叫李先烈打开皮箱，从中取出一套半旧的海员服，让章伯钧换上。李先烈站在一旁补充说：“章先生，海员证和工会证都放在您口袋里了。如果有人盘问，你就说是盛京号新来的杂役。”章伯钧走到镜子前，看了看自己的打扮，忍不住失声而笑。杨虎派车把两人送到码头，章伯钧学着李先烈的样子，拿出海员证在缉查人员面前一晃，便快步登上盛京号安全地离开了上海码头。
章伯钧逃离上海不久，杨虎又获悉蒋介石下令要逮捕民盟主席张澜、副主席罗隆基，便在公馆内召见了旧属阎锦文。阎锦文当时任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第三大队副队长。杨虎心情沉重地说：“今天叫你来，有一件事要你去办，就是去营救张澜和罗隆基。此二人现住虹桥疗养院，最近可能要遭逮捕。你必须在三天之内将他们安全转移到我这里来。如发生意外，随时和我联系。”阎锦文两脚一碰，挺身肃立，朗声回答：“啸公尽管放心。锦文就是赴汤蹈火，也保证完成任务！”果然不出三天，阎锦文就把张澜、罗隆基安全转移到杨虎公馆。
策反吴化文
国民党整编第九十六军军长吴化文原系西北军旧部，因长期受到蒋介石的排挤和打击而感到前途未卜，对蒋介石心存怨恨。吴化文早年曾在杨虎的军队里任过官佐，对杨虎颇为敬仰。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后，吴化文得知杨虎在共产党这边有办法，便设法与杨虎取得了联系。1948年7月某日，在杨虎安排下，吴化文的秘密代表王一民在杨虎家中与吴克坚会面，吴克坚系中共上海地下党负责人。同月下旬，王一民等又与吴克坚、杨虎在国际饭店会面。吴克坚要王一民敦促吴化文早日起义，王一民答应等该军应领的卡车和弹药等物资批下来后，即予答复。9月，解放军围攻济南时，吴化文果然率领三个旅约两万余人在济南机场起义，打开了解放济南的大门。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困守济南，待援无望，最后兵败被俘。
杨虎与共产党人秘密往来，虽然军统人员有所觉察，但无奈杨虎身为党国元老，中山先生的卫队长，故一直不敢对他有所触动。1948年11月8日，在淮海战役的初级阶段，原西北军旧部冯治安所辖的两个军，在张克侠、何基沣等人率领下，于贾旺起义。解放军迅即南下，完成了对黄伯韬兵团的包围。顷刻之间，山雨欲来风满楼，南京朝野上下一片惊慌。蒋介石急令情报机关严加追查与“叛变”有关人员。然而就在“叛变”事发的前几天，几名潜伏在江湾机场的特务窥见从徐州方向飞来一架小型军用飞机。飞机降落后，从机舱里走出了杨虎。这使特务们大为惊讶：杨虎什么时候离开上海的？他去徐州干什么？于是对杨虎的调查在军统局悄悄进行。
几天以后，行动诡秘的杨虎又兴致勃勃地为女儿杨天麟筹办喜事。可是就在婚礼的前一天，蒋介石忽然派人前来上海，要杨虎随同来人连夜回南京。消息传开，杨虎公馆上上下下引起一阵惊慌与骚动。蒋介石限时限刻地要召见杨虎，恐怕不是出于心血来潮的原因吧！于是，大家都偷偷地把目光移到杨虎脸上，似乎想从中猜出一点奥妙。杨虎此刻的表情是矛盾的、复杂的，每个人都从杨虎脸上看到了犹豫、冷淡、掩饰、猜测与镇定，谁也不知道杨虎心中的秘密究竟是什么？沉默片刻之后，只听杨虎对来人说：“请代我转告委员长，就说我明天还要参加女儿的婚礼。婚礼之后我立即赴南京，请他相信我杨虎好了。”说完转身离开了大厅。
第二天晚上，婚宴照常举行。大厅里灯火辉煌，宾客喜笑如常。南京来人也远远坐在大厅一角，为喜庆的气氛投下一片阴影。杨虎身着西装从容应酬，仍然像以往一样不喝酒、不抽烟、不多说话，只是稳稳地挺身而坐，叉巴着双腿，蒲扇似的手放在腿上，一脸淡淡的笑。婚宴结束后，杨虎坐晚车直达南京。消息灵通的记者们，已纷纷准备在隔日的报纸上发表杨虎被扣的新闻。杨虎下了火车，见早已有蒋介石派来的专车在站外等候，便上了小车直奔蒋介石府邸。蒋介石正襟危坐在椅子上，如同老僧入定一般。前线战败的消息不断传来，使他变得愈加焦躁与颓丧。他瞥了一眼杨虎，阴沉着脸问：“杨啸天，你去徐州干什么？张、何投共变节你知道吗？”杨虎镇定地回答说：“刘峙在徐州认了个唱青衣的姑娘做干女儿，把她宠得厉害，特地邀请我去徐州为她捧捧场。自离重庆以来，我和经扶（刘峙）难得有机会一聚，所以就去了。”蒋介石还没听完就笑起来。在他看来，杨虎的回答未免天真，也太欺人了。笑了一会儿，蒋介石又严肃地说：“局势如此吃紧，徐州是非之地，你千里迢迢去徐州，单是为了给一个唱戏的女子捧场吗？啸天，你让我怎么相信呢？”杨虎霍地从椅子上跳起，显得很激动，绷着脸说：“既然总裁怀疑是共产党派我去的，那就请现在把我抓起来吧！”蒋介石低头沉吟片刻，随即无可奈何地笑着说：“啸天，你坐下。”杨虎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，看来蒋介石并没拿到他通共的把柄，便重新坐下来。蒋介石安慰似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说：“我最近听到一些谣言，说你和共产党来往甚密。我虽然不信，可对你也有一句忠告：你我兄弟，跟共产党都有不共戴天之仇。你杀过他们的人，他们是不会给你勾帐的。我还听说你的兴中学会人员很复杂，你回沪后让人交一份名单给我，我派人好好查一查。”杨虎这才放下心来。
失踪上海滩
1949年4月21日，解放军一举渡过长江，解放了南京，直逼上海。蒋介石慌忙在复兴岛上建立总指挥部，下令将上海的一些主要机关、设施、人员、物资撤往台湾，同时调集京、沪、杭二十余万军队，进行所谓的保卫大上海战役，试图作最后挣扎。杨虎自接到蒋介石要其撤往台湾的命令后，感到非常棘手。台湾他是不想去的，不愿到那个弹丸之地去做蒋氏王朝的殉葬品。中共上海地下党负责人吴克坚已和他取得联系，要他尽量拖延时间，争取留在上海迎接解放，和蒋介石一刀两断。可眼下要留在上海似乎也不可能，因为这样无异承认了自己和共产党的关系。几天前，总统事务局局长陈希曾和汤恩伯曾先后来到兴中学会，要杨虎立即设法将全部人员撤往台湾，杨虎推脱人员庞杂，一下子走不脱。紧接着，俞济时又托杨虎的女婿、警备司令周力行送来飞机票十张，也被杨虎谢绝了。蒋介石在复兴岛听说杨虎还不打算走，气得直拍桌子。
这天，杨虎正愁眉不展，杜月笙前来拜访。杜月笙虽说和杨虎很有交情，可这一次，杜月笙却是受蒋介石委派前来探问杨虎虚实的。一番寒暄之后，杜月笙转弯抹角地问：“啸公，去台湾的事准备妥当了吧？”杨虎轻轻一皱眉，叹息说：“难呵，暂时我恐怕还不能走。”杜月笙乘机说：“这次再不走恐怕是不行的了。不过，您如果真认为去台湾有困难，何不先和我一同去香港，以后再另谋出路呢？”经过一番思考，杨虎终于同意和杜月笙一起去香港。4月27日，上海的公和祥码头上，挤满了送行的人群，国民党的许多军政大员前来欢送。杜月笙携一家老小及保镖二十余人登上一艘独包的荷兰商船。不一会儿，杨虎也驱车来到码头。车门打开后，只有杨虎和他的一个姨太太走下车来。杜月笙十分诧异。杨虎告诉他，其他家眷下属将在以后几天陆续离沪，我和田淑君先去香港。听杨虎这样一说，杜月笙也就不再怀疑了。
商船准时启航。这天晴空万里，浦江上没有一点风浪，轮船行驶得十分平稳。船入东海，杜月笙派人到隔壁舱内请杨虎过来叙话。不一会儿，派出的人转来汇报说：“杨虎不在舱内。”到了晚上，船上仍然不见杨虎的影子，杜月笙顿起疑心，便命令手下找遍全船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，每个角落都搜遍了，仍然不见杨虎踪影。至此，杜月笙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。船一停靠香港，杜月笙立刻给蒋介石拍了急电：“杨虎失踪。”蒋介石接电后大惊失色，立即下令对杨虎进行通缉。毛森派人搜查杨虎公馆和兴中学会，不管他怎样恐吓、威胁，也没人知道杨虎此刻究竟身在何处。原来杨虎事前做了一个巧妙的安排，先假意答应和杜月笙一同去香港，并在船上同送行的人挥别。等商船行到吴淞口铜沙洋面，领航的小艇准备返回码头时，杨虎便和他的姨太太悄悄离开座舱，躲过杜月笙的保镖，登上小艇返回码头，然后住进一个英国人控制的寓所里，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上海滩隐蔽了下来。
人生的悲剧
上海解放后，潘汉年受周恩来的委托，很快找到了杨虎，交给杨虎一份周恩来和邓颖超发来的电报。原来是周恩来考虑到上海局势还不稳定，杨虎已被列入蒋介石特务暗杀的黑名单，要杨虎先到北京住一阵。杨虎接电报后深受感动，决定与张澜、罗隆基同时进京。三人到京时，朱德、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人亲赴车站迎接。第二天，毛泽东主席到北京饭店看望了张澜、罗隆基和杨虎。
10月1日，天安门举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，杨虎以起义将领的身份应邀观礼。不久，周恩来以政务院总理名义宣布杨虎为政务院顾问，并安排他住在东皇城根河沿32号当年恭亲王府中，每月发给三百元生活费，小车随要随到，生活条件相当舒适。但是，杨虎对此待遇不满足，他想当全国政协委员。周总理派人委婉地劝告他：“杨先生在抗战时期和解放战争中做过一些工作，我们是知道的。但是考虑到上海“四·一二”政变和清党等问题民愤很大，最好暂不露面。如果当了政协委员，一旦见报，那些烈士的孤儿寡妇是会来找麻烦的，这样反而对先生不利。请先生能给予谅解。”杨虎沉默不语，用大手摸着下巴，心里非常不满。
不久，杨虎的小老婆陶圣安与他离婚去了香港，又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打击。杨虎的心境很不好，又不甘寂寞，便经常走街串巷。那一天，杨虎在东单无意中遇见老部下许敬明，寒暄之后，才知道许敬明解放后流落江湖，靠测字、算命、看手相为生，可谓穷途潦倒。杨虎便以上峰自居，约许敬明到家中细谈。许敬明乘机在杨虎面前造谣中伤，杨虎听后也大发牢骚，埋怨共产党未给他高官厚禄。二人臭味相投，相聚恨晚。
1954年5月，与杨虎离婚去香港的陶圣安又潜回上海，并由田镜如陪同来京要与杨虎复婚，杨虎受宠若惊，立即应允。他哪里知道陶圣安、田镜如是受台湾特务组织指派，专门来京策反的。在这人生的关键时刻，杨虎利令智昏，不能自持，授意许敬明代笔给台湾的蒋介石和日本的重光葵各写了一封信，要求他们出兵从福建和东北登陆，形成夹击之势反攻大陆。然后杨虎到天津找到一个女日侨，托她把信夹带出境。杨虎设法帮她办出国护照，信缝在她的衣领上，杨虎个人的私章缝在大衣内缝里。女日侨到深圳后，见海关检查严密，自知难逃，便主动向公安部门坦白交待。于是杨虎被捕。
一审杨虎被判为死缓。鉴于杨虎已身染重病，法院准许监外就医。二审杨虎改判为无期徒刑，依然监外就医。1966年3月，杨虎在北京复兴医院病逝。这个复杂多变的人物，从此走完了他曲折传奇的一生。
（作者桂忠阳系宁国市工商局退休干部，徐丽华系黄山市永佳集团华兰公司副总经理）
